刚入秋,母亲便让父亲送过来一筐萝卜,并带来一句话,父亲还没开口,我便应声道:“萝卜就茶,气得大夫满地爬!”父亲乐了,说:“你知道?”哪能不知道,似乎每年入秋,母亲都必定要说这一句的。
母亲喜欢种萝卜,母亲说萝卜是小人参,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她总是用尽各种方法,看到我把这些“小人参”吃进肚子里去才安心。尤其是初秋,炎热刚退清凉初来的时候,母亲总要洗很多萝卜,或晒、或腌、或炖、或烧,然后强制性地在我的碗中分上半碗,严肃地说:“吃完!”带着非吃不可的坚定。
其实,我是喜欢吃萝卜的,尤其喜欢生吃,那脆甜爽口又带着微辣的口感,一咬,一汪水便在嘴里回旋,但生萝卜母亲是不让我多吃的,说是“绞胃”。母亲更喜欢红烧,说是红烧,却是没有肉的,只是加了酱油,但仍然好看又好吃。酱红油亮绵软可口的红烧萝卜,再拌上烧汁儿,满满一碗饭,不消片刻便到了肚子里。
萝卜好找,茶却难寻。老家那地方不怎么产茶,茶叶得买,新鲜的买不起,就买陈茶,陈茶也贵,便买那些陈茶的渣渣。新茶、陈茶和茶叶渣渣,对于母亲来说是一样的,只要泡得出茶水来就行。
我不喜欢喝茶,那又苦又涩的味道,总让我难以下咽。于是,母亲便把茶水调得淡淡的,淡得只看得见些微的茶色,几乎喝不出任何味道来。但纵然如此,我仍然是皱着眉,得在母亲的监督下,每天才喝得完一小杯淡茶。
小时候,我的身体不错,最大的毛病也就是小感冒,药都不用吃,至于发烧住院是没有过的事。说起来,母亲总是很骄傲:“萝卜就茶,气得大夫满地爬。”
几十年过去了,母亲仍然没变,每年入秋,都要准备萝卜和茶,只是,对我买回去的茶叶总是很有意见,因为太贵。她总说应该买些陈茶渣渣的:“都是一个娘生的,不过是一个好看点儿,一个丑点儿,其他的都一样!”我笑,下次回家,仍然带些好茶,听她唠叨,这于我也是幸福的。
可母亲却让父亲一入秋便送萝卜过来,有新鲜的萝卜,有晒好了的萝卜干,也有腌好了的咸萝卜。我对母亲说吃不了这么多,母亲却不理会,照样送来满满一袋,并且让我一定要吃完,我只有照单全收。我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萝卜就茶,是一味保儿良方。至于我,爱不爱都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