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显示，今年国内钢材价格一直在高位运行，8月又连续三周上涨，造成国内钢铁企业生产热情高涨。如何在追求产量的同时兼顾安全，将是各企业必须给予回答的考题。图为2010年8月，江苏南通一钢材交易市场上工人搬运钢材。中新社传真 徐瑞平 摄

　　编者按:不是典型意义上的事故，却是不容怀疑的伤亡。

　　说非典型，理由是“非本厂员工”、“未达到事故级别”，以及没有结果的、说不清道不明原因的各类“意外”，但在争执使用什么样的词的背后，是生命的终结、是肢体的残伤。

　　我们对一些悬而未决的案例进行追踪，不是想发掘所谓的爆炸新闻，也不是有些人眼里的无事生非，而是想告诉每一个活着的人：别再让错误为伤痛买单。

　　“不知道”原因的窒息

　　2010年5月29日下午4时50分，福建省三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的二炼钢厂内，3名工人钻入已停用的煤气管道内进行切割作业时突然窒息，随后被送往三明市急救中心抢救无效死亡。

　　据悉，事故现场位于三明市三元区三钢集团公司二炼钢厂厂房内。当时该厂正在对原有设备进行技术改造，三钢公司把相关管道拆除作业承包给三明市三元区宏泰钢结构厂，出事故的3名工人都来自宏泰钢结构厂。他们从事的具体工作是将二炼钢厂转炉车间中的一些管道拆除，这些管道有的是煤气管道，有的是氮气管道，有的是水管，大的直径有3米，小的直径只有碗口粗。

　　事故发生时，因悬空管道难切割，工人爬入管道内。目击事故经过的三钢工人陈先生说，此前，这3名负责拆除煤气管道的工人已在外部对这条管道进行了切割，但由于管道悬空，下部无法切割到，因此他们打算进入管道内切割管道下部，并在吊机辅助下完成拆卸。　　

　　据悉，断送三条生命的这条管道直径约1.5米，在管道上有一根连接管，该连接管已被切除，留下一个切口。陈先生说，大约是在29日下午4时20分，在厂方工作人员表示管道内煤气已排干净后，这3名工人进入管道开始切割。过了不久，在外面的人员听见管道内发出求救声，他们立即戴上防护面具进入管道拖出这3名工人，但他们已奄奄一息，随后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对于进入管道的三名作业人员的死亡原因，有穿着三钢工作服的工人这样议论：3名工人发生窒息的地点位于管道入口处大约二十几米，在他们进入前，厂方曾用鼓风设备对管道进行清理，按正常来说，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但到底是因为管道内残留煤气没有清理干净引起中毒，还是由于工人在气割作业时过量消耗管道内氧气引起窒息，他们也无从判断。

　　9月20日，本报记者拨打三明市安监局事故调查组电话0598-8286928，接电话的一位男士只以“不知道”作答，当被问道“作为安监部门怎么会不知道，是不知道死亡原因，还是不知道此事”时，抛下一句“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自己会处理”放了电话。

　　不是事故的逃生受伤

　　8月18日下午2点左右，家住重庆市大渡口区李子林附近的居民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并感觉地面有轻微震动。而在不远处的重钢厂区内，一股黄色的浓雾飘起，住户们急忙打电话报警，不到十分钟，警车和消防车呼啸而至……

　　发生事故的是重钢股份公司炼铁厂5号高炉，体积为1200立方米，高100米。8月18日下午2点05分，该高炉在出铁水20分钟后，由于高炉炉壁破损，1200℃—1300℃高温的铁水泄漏，漏出的铁水将高炉下方的水管烧断，遇冷水后爆炸，出现了“打炮”现象。重钢安全生产负责人郭德勇告诉记者，事故原因是高炉老化底部渣口的炉皮穿漏，出现一处直径约2厘米的洞眼，炉内的铁水就顺着该洞眼流出，高温的铁水正好流在下方的水管上，出现了破裂。“如此高温的铁水遇到冷水之后急剧冷却，就产生了巨大声响，并伴有黄色的烟雾产生。”据悉，事发时，高炉里的铁水大约有100吨左右，而流出的铁水约几十公斤。

　　爆炸未伤人 逃生却伤人

　　郭德勇介绍说，事故发生时，当班工人约有20多人，在紧急疏散的过程中，有3名工人摔伤，其中42岁的职工赖坤左肩骨折，右足踝软组织受伤，目前在医院接受治疗，其余两人是腿部划伤或摔伤，伤势并无大碍。爆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却有3名职工在逃跑中受伤，其中一名甚至骨折，职工在突发事故中的逃生意识和逃生水平再次引起公众关注。

　　在事故中，应该说重钢的应急预案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据报道，事故发生后，重庆市大渡口区消防支队及重钢厂内的技术人员、相关负责人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参与排险，虽然在第一次爆炸后，又陆续发生了几次小的爆炸，且现场温度很高，救援人员无法接近事故核心区域，使得抢险工作持续时间较长，但所幸的是，由于排险及时，事故现场的明火和烟雾很快消失，厂区周围环境未受污染，居民生活也未受影响，事故共造成直接经济损失数万元，事故高炉2~3天后就可恢复生产。

　　也正因为这样，职工逃生意识和逃生水平的问题显得格外突出。钢铁企业由于其自身特点，职工大都在高危环境中工作和生产，因此重视安全不只是企业领导者和管理者的责任，更要体现在每一位职工的工作行为中。目前，随着企业规模的不断扩大，企业对职工的需求也随之增加。许多企业在一次招聘中就聘用几百人甚至上千人进入生产车间。虽然有严密的岗前培训和安全教育，但毕竟只能起到督促作用。特别是受到文化程度限制，职工的安全意识和对安全保护知识掌握的水平参差不齐，在事故发生时，极易由于慌张和缺乏统一协调的指挥陷入混乱之中，从而带来许多不必要的损失，可以说，员工安全生产意识淡薄就是伤亡事故的“导火索”。类似钢水“打炮”等易发事故，作为车间的每一名职工都应该早有准备，一旦遇到类似事故，只要照章办事，按规操作，冷静对待，该疏散就疏散，该报警报警，如此何至于手忙脚乱，手足无措，以致逃生慌不择路，最终摔伤。

　　虽非安全事故 却是管理之疏　 谈到此次事故的性质，郭德勇解释说，此次事故并不是安全事故，而是由于设备异常而导致的工艺事故，无人员操作失误的因素，主要原因就是设备老化。他介绍说，5号高炉于1987年建成投产，如此大型的高炉，维修期通常为10年一大修，5年一中修。其实我们稍一计算就可以发现，重钢事故高炉最后一次大修和中修都已远在2007年，3年来，高炉又新增了怎样的安全隐患，如何按照安全管理规程加以检修排除？落后的检修模式已经成为阻碍钢铁企业发展的问题之一。

　　多年来，我国钢铁企业设备检修大体有两种方案：周期性计划维修和事后维修模式。这两种模式为我国钢铁企业设备检修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但随着我国钢铁产业规模的不断扩宽，生产量不断增长，这两种模式的弊端也日益突显。周期性计划维修：即制定本企业适合的周期，在一定时期内对设备进行检修，这样设备可能没有出现故障就被迫停产，给企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减少了正常生产量；而事后维修模式：即设备出现问题，不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才进行维修，具有一定滞后性，中断了正常的生产环节，阻碍生产的延续性。

　　事实上，作为现代化钢铁企业，在启用大型设备的同时，也要启动大型设备预知、预警和响应机制，并引进高科技设备监测手段，对钢铁设备进行24小时关键点的不间断监测。这样一来，设备运行情况如何，部件何时需要检修，一目了然，检修计划于企业自身设备实际情况结合起来，既挽救了生产中由于设备带来的损失，保证了生产的连续性，增加了设备的使用寿命，又可避免设备事故的发生。

　　厂内作业 “外人”工亡

　　2010年9月8日上午8时，武钢炼铁总厂烧结分厂五烧结车间电除尘器顶层平台上，焊接作业的段地权、范海权、段球松、严朗不会想到，他们来修补的这台大型机器，正张开“血盆大口”。

　　20分钟后，正在对电除尘器机头箱体钢结构外壳进行补焊的3人，突然被空气负压吸入电除尘器内，一名工友和现场附近的另一名男子见状，奋不顾身扑上去施救，也不幸被吸入。现场人员当即切断电源、风源将5人救出。但经多方抢救无效，5人不幸身亡。

　　腐蚀隐患造成断裂成害？

　　据目击者岑先生介绍，事故直接原因是被焊接的电除尘器外壳钢板有一处突然断裂。《武汉晨报》在报道时，在其后补充了一句：因外壳上一处钢板腐蚀断裂。

　　电除尘器高三四十米，机器中属负压、高温环境，并带有高压电。记者从相关方面了解到，武钢烧结厂的电除尘器工作原理是：利用强大的空气负压，将带有粉尘的废气吸入除尘器内，再通过静电原理除尘。除尘器处于高温环境，烟尘与废气的温度更高，再加之自身为高腐蚀气体并有结露现象，就会引起壳体腐蚀或高压爬电。 

　　此外据专业人士介绍，钢铁构件的腐蚀还有因“疲劳”或焊接而造成的。电除尘器在风机断断续续或且忽大忽小、 反复变化的力的作用下，相关构件就可能经受反复、交变的应力，有发生“疲劳”的可能；焊接腐蚀就是由于焊接和在接缝处发生的腐蚀。焊缝处为何更容易腐蚀？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焊药有活化金属的功能，常常具有腐蚀性。特别是酸性焊药，对钢铁或其他金属甚至具有很强的腐蚀性。焊药留在焊缝处或被焊药污染的部位，都是最容易遭受腐蚀的；焊接过程是一个机体与焊条高温共熔的过程，新生成的“共熔体”其成分、微观结构与原机体会出现差异，这就为“腐蚀电池”的形成创造了条件。再加上温度梯度的影响，焊缝附近存在不均匀性和应力状态，这都是加速腐蚀的因素和产生应力腐蚀的条件；不良焊接或不完整焊接危害性很大。由于可能存在“缝隙” ，焊药、杂质、环境腐蚀因素（水、盐份等）更易侵入，腐蚀会很快发生和发展的。

　　目前，事故尚在调查之中，操作人员是否存在操作失误？是否进行了必要的安检？还没有定论。

　　劳务分包是不稳定因素？

　　据悉，死亡的5名工人中，段地权、范海权、段球松、严朗同属武汉市隆泰建筑劳务有限公司，罗帮贵属武汉市兴发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在谈到他们与武钢的关系时，武钢白姓负责人表示：“公司与公司之间是合约关系，具体说是劳务关系。”

　　按照武汉钢铁（集团）公司网站上的介绍，武钢所使用设备的维修工作全部由“武钢设备维修中心”负责。这个中心下辖10个维修车间，1个设备诊断中心，主要担负武钢工业港、烧结厂、炼铁厂、一炼钢厂、二炼钢厂、三炼钢厂、热轧厂、轧板厂、大型厂、硅钢厂、冷轧厂等主体保产区域生产设备的中修、小修、日常维修、点检维护、备件修复、设备诊断、油质分析及技术改造。这其中我们看到了事故发生地——烧结厂。

　　记者了解到，目前钢铁冶金企业中普遍存在外包队伍，少则1至2个，多则几十个，普遍从事着苦脏累的作业和职业危害较严重的工作，所以对武钢在自身有维修中心之外，又出现劳务外包的情况业内人士并不奇怪。

　　按照现在的“流行模式”，外包队伍基本上是只出人，由承交公司提供一切地、设备、设施及所有原材料。据悉，有一部分外包队伍是独立法人实体，在工商部门办理领取了工商营业执照，也有一部分外包队伍是非法人实体，但也与被服务企业签订了承接协议书，承包着有关工作任务。

　　对于外包这种现象，有人士指出，如果外包队伍眼中只有工作、任务，没有安全，认真地履行安全管理的职责，就会成为事故的“多发地带”。但目前在外包队伍作业现场，普遍存在交叉作业、违章作业等问题，甚至未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建立健全安全规章制度和安全操作规程，对有关人员进行安全生产系统教育培训，安全管理的机构和人员配备不到位，管理不到位，安全基础管理十分薄弱。另有相当部分的特种作业人员，如电焊工、行车操作工等未经安全培训，未获得特种作业人员操作证书，违法上岗作业。

　　记者了解到，也有一些发包企业对外包队伍不能很好地履行牵头协调安全管理的职责，往往认为包了工作，包了任务，也包了安全工作，交生产任务不交安全要求，对外包队伍作业现场的安全设施、设备安全投入不足，安全检查维修不够。

　　安全许可证有过期之嫌

　　另经本报记者查询，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国工程建设信息网曾刊登“湖北省安全许可证”的有关信息，其中指出：武汉市隆泰建筑劳务有限公司成立时间于2003年10月8日，法定代表人为易学斌，安全许可证书编号： (鄂)JZ安许证字[2005]02144 ，证书有效期为2005年11月1日 至2008年11月1日。其后是否申报因未联系到湖北省建设厅有关人士，不得而知。

　　北京某律师告之记者：施工人员在施工过程中因意外造成伤害，如施工方拥有此施工方面的用工资质，发包单位不承担法律责任，如施工方没有相应的施工资质，则施工方与发包方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离奇死亡或超出想象

　　2010年5月13日，河北钢铁集团宣钢炼铁厂发生煤气中毒事故，造成两人死亡。经记者现场了解，此次事故颇有些离奇，以至当地安监部门至今不敢给出具体原因的结论。

　　记者调查，事发当日的时间表如下：

　　7：50，宣钢炼铁厂六炼铁车间看水组白班职工开班前会，高炉工长强调近两天2#铁口部位炉缸碳砖温度偏高，看水工配合工长做2#铁口附近冷板水温差监测。接班后，看水组组长、当班班长、当班看水工三人对炉体进行日常检查。其后，根据工作安排，测炉缸1—4段2#铁口两侧的水温差，做完测温的准备工作后，开始作业。下午，针对个别数据有误，对个别测点重测，一切工作按步就班，有条不紊。

　　16：30左右，按工作要求，看水工二人从35米平台往下测各层炉皮温度，大约17：00左右，二人从上层平台下来，其中的看水组当班班长因感觉头晕去炉前吸氧，继续测量风口、出铁场两层平台的工作，以及风口平台巡检由看水组其他三人完成。

　　18：30左右，两名张姓看水工说要回屋喝水，从风口平台西侧梯子离去，另一人继续在风口平台巡检。

　　19：15左右，快交接班了，看水组当班班长不见一人回来，分别给组员打手机，无人接听。

　　19：19巡检人员回到休息室后，用手机给两名张姓工友，也没人接听。

　　19：30左右，看水组开班前会，白班与夜班人员共同到现场寻找失踪二人，在炉台、炉基寻找未找到，就坐电梯到40米平台，从西北角梯子下到35米平台（该处为煤气区域，严禁停留，且楼梯口有明显的警示标志），用手电照见西南角一失踪人员，靠着管子低头坐着，未见携带便携式煤气报警器和测水温、炉皮温度等与工作有关的设备。在救人的同时，又在35米平台寻找另一人，见其在35米平台东南角朝西低头坐在平台上，也未携带煤气报警器和测水温、炉皮温度等与工作有关的设备。其后车间组织人员进行抢救并送入医院。

　　23：30左右，经抢救无效，二人先后死亡。

　　说此次事故离奇，原因首先在于，事故发生后，厂方对现场进行了检查确认，10#高炉没有突发煤气泄漏现象；其次是出事的两人，都未携带便携式煤气报警器，对于工作在煤气作业环境下的职工来说，这种常识性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应该有的；最后，两人说要回休息室喝水，却没有离开工作区域，另外，两人也未携带测水温、炉皮温度等与工作有关的设备，那么两人前往工作区内是在做什么呢？

　　对于以上疑问，当时有“小道消息”流传——两人是想顺手牵羊，将现场值钱的东西盗走卖钱，因此行踪才悄无声息，不被人知，也因此才忽视了安全保护措施，最终丢了性命。甚至有说法说现场有设备被砸坏，就是这种猜测的证明。记者对于这种说法向有关方求证，宣钢安环处以“事故调查归市里，我们不好说”答复，张家口市安监局办公室接电话的男士的回答是：事故调查还没结果，原因难说清。

　　(本版文字由本报记者 尤 云 李 晓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