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时,在一篇《一张照片留给我的回忆》的命题作文中,女儿写的,是她与我父亲的一张合影照片。
那是女儿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相片。那天,我还没走进家门口,就远远地听到了女儿高兴的笑声。打开门,父亲正拉着一个很小的“平板车”,女儿在上面坐着高兴地欢叫着。定神儿一看,原来父亲在他那个古铜色的大珠算盘上垫了一块薄薄的木板和一块枕巾,前面系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父亲在前面拉着,孩子盘着腿在上面坐着。我拿出傻瓜相机捕捉孩子开心的瞬间,当时只顾看孩子幸福的脸了,根本没拍到那个大珠算盘,连父亲也只拍了个侧面。
女儿5岁的时候,我父亲就过世了,因此,在女儿星星点点的记忆中,那个简易的“平板车”是最难忘的。
那是个松动褪色的大珠算盘,它伴随了父亲的大半生,也伴随着我的成长。在童年依稀的记忆里,父亲每天回家的时候总背着厚厚的账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古铜色的大珠算盘,伏案工作到很晚。“噼里啪啦”的响声是我和姐姐最早接受的“音乐”教育。姐姐的加减法受益于父亲的大珠算盘。那时,她跪在凳子上才勉强够得着放算盘的大箱子,而我的待遇则是直接坐到大箱子盖上。我稀罕那个清脆的响声,总是上去捣乱,由于我的捣乱,姐姐的珠算学得并不好。可是我却学会了父亲教姐姐的“三遍三和九遍九”。这个“奇迹”让父亲欣喜若狂,逢人便夸耀,“我女儿才4岁,算盘打得可好了。”于是,无论是有人来我家串门,还是父亲背着我去上班,他总会拿出那个大珠算盘,让我现场演示。在赢得众人的夸耀后,父亲会欣慰地摸摸我聪明的脑袋,露出一脸的满足。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每年冬天都被请到离家不远的甜菜站做结算。赶上放寒假,父亲也会带着我过去,分一小沓钱给我,然后把那个大珠算盘拿给我,不是我能帮多少忙,而为了炫耀我的聪明。对于童年,我最多的记忆就是拨拉着大珠算盘,听着人们“啧啧”的赞扬声。
我的“天分”并没有让父亲的笑容一直保持下来,落榜后好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怎么说话,后来不停地往城里跑。听母亲说是忙着给我找工作。大概是一年左右的时间,有一天,父亲拿回家一张表,让我参加信用社的考试。这样的考试对我来说并不难,我顺利地通过了。上班后第一次休假,我回了家,父亲关切地问起我的工作、业务,听我粗浅地掰着账务,父亲居然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起了账务核算原理,当我告诉他因为珠算基础好,岗前培训只用了别人一半的时间就直接上岗了,他脸上再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然后迫不及待地又拿出了那个大珠算盘,教起了我乘除法。我走的时候,父亲非要我把那个大珠算盘带上,说,“没事的时候常练练。”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也成了家长,开始慢慢理解为人父母的情感。女儿入园前的那几年一直是由父亲带着的,家里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彩图和识字卡片。每次回去看到长了本事的孩子,我也会一脸满足地跟同事炫耀一番。
在女儿入园后的第二年,父亲去世了。那个大珠算盘随我母亲一起搬到了我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平板车”随着过时的玩具一起丢掉了。时隔多年,随着女儿作文中那段特别的记忆,我又重温了对父亲的那份怀念、那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