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属于故乡。
只有故乡的风和云,会掠过湖泊和田野的上空,带来花草的清香和阳光的温柔。
谁不需要故乡?但当把他乡认作故乡,免不了会有“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的感悟。披星戴月的赶马人也罢,戍边拓土的兵士也罢,所有的路人、游人,都要有个栖息地,哪怕是梦中的故乡也好。漂泊的心,总得有个可停靠的港湾。
离开故乡多年,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了一种淡淡的愁,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让人难以割舍的情绪。也许是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种愁情要陪我一生。你想啊,你从被孕育时就已经开始吸吮着一个地方的营养。故乡的水,故乡的空气,还有那儿的风土人情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你,那么,不管你以后会在什么地方成长、生活,这种水土之情、血脉之亲是无法割断的。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有一种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这思念,这牵挂日积月累就会凝结成一份沉甸甸的乡愁。乡愁情结,实在是对过去的思念,对那个生养我的土地的眷恋。
高原湖泊、山垭残月、小河拱桥、院中蕉影、屋后竹声,水溪边的洗衣服用的青石板,大河桃树下的故事公公,哪一样不是捕捞乡情的丝网?山中弯弯曲曲的小道,马颈下悠悠回荡的铃声,淳朴粗犷山寨人的民歌,火堆旁谈论的陈年旧事,又何尝不是拴系乡恋的缆桩?在城市生活,某个转角你闻到饭菜的香气,都有可能让你想起你的故乡。
不知不觉在异地漂泊已有二十余年。从县城到首都,从南方到北方,再从北方到南方,为了生活我如浮萍般地飘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其间,年富力强的父母渐渐老去,儿时的玩伴们都已结婚生子。因亲人的存在,或是一年半载或是几年后的某个梧桐更兼细雨的黄昏,我会带着漂泊的行囊回到故乡。双脚踏在故土上,让我这个在别人城市活着的异地人感到格外的踏实和亲切。
这些年,故乡有了很大的变化,记忆中的许多地方都随着这些变动而成了永不回来的风景,只有那些儿时爬耍过的山坡还寂寥地守望着我的归来,而那条从田野间穿过的小河已没有当初的清澈,在岁月的流逝中它已经干枯了,沿途满是人们丢弃的垃圾。记忆中的故乡已变样了,只是隐约还留着些乡村的味道。虽然感受乡村的变化让我有些失落,可我不遗憾,岁月如大江奔流到海不复回,我哪能希望家乡变回来?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回到家乡不会餍足,但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渴望归属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说把父母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中,一家人朝夕相处就能解决的。说得矫情点,就是“乡愁”,离乡而不得归。旅途坎坷、异乡陌生、举步维艰,故思退而归乡,让精神感情躲进故乡的保护壳中,这种情绪,非同类断然难以理解。
人总是把乡愁简单地理解为对家的依恋或对故地的追忆,我倒觉得,这样的理解未免太褊狭了。事实上乡愁是一种真正的绝望,一种生命里同来俱在的愁思。乡愁不是空间的,而是时间的,它的方向是遥远的过去;乡愁不是恋物,而是自恋,它所牵挂的不是那片事实上常显得很抽象的祖居之地,而是悲悼自己流逝掉的韶光。
身处异地他乡的游子,究竟有着怎样一种空落落的苦闷?家的方向,又有多少风景需要你翘首寻望,以告慰走失的心? 还记得余光中写于1971年的乡关之思?他的诗中,“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而后,席慕容亦挽起她牧歌式的思绪,慨叹“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前段时间看一朋友写的文字:“上礼拜,在丽江,下半夜肚子疼,下到楼下,月光白花花地洒满了整个天井,父亲的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有几声零碎的狗叫声,乡愁莫过于此。”短短几个字,看得我真想哭。想起几年前回乡,睡不着,翻身起床上了个厕所,看到一个明晃晃的月亮悬挂在天空,大地一片明亮。月光射穿微尘,落到地上无声无息。我走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见月光下自己清晰的影子,像看到了乡愁。
对于我们而言,乡土大概早已不再,剩下的只有乡愁——这份乡愁也不是感伤主义的哀愁,而是痛彻心扉的忧愁,只可惜,失去乡土只剩乡愁的我,也成为了从乡村飞出来的断线风筝,只能悬浮在一片愈演愈烈的尘嚣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