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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那么一种爱茶之人,已经把自己的血肉风骨都浸在茶汤里了。
他出生在杭州凯旋路一带,是60年代集茶叶生产、加工、贸易、科研于一处的地方,这是茶家的圈子。从小置身茶的世界,因为茶性,他继承了家族中许许多多的习惯:洁癖、吃得清淡、心境淡泊……他说,后来我才明白,我们的很多生活习惯是为茶这个行业服务的。
他的一生,波澜不惊。所有的成功都是水滴石穿的结果,所有的物质精神积累都是在一来一去中造就,拥有一颗平常心,但这颗心足够强大。他说,茶人是一种忍受修,茶的禀赋教育我们要忍受水深火热的煎熬,将香和味奉献。
“那里面有我。”喝完太极茶道的状元红,采访也结束了,郑纯辉向来舍不得丢掉任何茶叶的茶渣,想尽办法留下,做成香袋或枕头,“倒掉了茶渣等于倒掉了自己的存在。”
恢复老字号 守住百年文化
“嘿!藕粉,黑芝麻糊!”
“喝茶,楼上请!”
杭州清河坊老街,小二们当街吆喝,瓜皮小帽,蓝布长衫,评弹小曲,一不留神就踏进一家晚清民国老茶馆——太极茶道苑。第六代掌门郑纯辉,黑裤黑衫,低调谦和。
“华东政法大学毕业后,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律师,这应该是游离期。”从小生活于茶家环境的郑纯辉与世无争,无法接受工作上激烈的是非争辩,“我感觉我学错了专业,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他又重新回到了茶圈,“心更自在了。”
在中茶浙江总公司里,郑纯辉从基层做起,加工、审评到共青团工作(担任团委书记),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国内国外到处跑,“借助国企大平台的优势,看了很多,培养了眼界。”经历了锻炼和成长,郑纯辉做事不拘泥、不小气,有眼光、有风范。
“你们家那些老字号、老传统啊,你要去恢复。”1992年,有人对郑纯辉说道。“我当时不当回事,没理他。”过了一年,那人又说,“郑纯辉我跟你说的事你不要不重视,怎么还不去弄?”“我工作好好的,你干嘛要赶我走。”此时,郑纯辉已将恢复老字号的事放在心里了。走访亲戚,问叔叔、伯伯、爷爷,将了解到的传承脉络整理。到了1994年,全国绿茶会议在杭州举行,用郑纯辉的话说李嘉志开始骂人了。“你这个事情怎么还没下决心呢?”“我没办法,公司不放,我也还没下决心。”“你们家的这些东西我是很珍惜的。如果你能恢复好,今后茶叶界将会有你的一片天。”这些话落在郑纯辉的心里,有点激动,有些期盼。
终于,在这一年,郑纯辉登记注册太极茶道,以全新的思路和态度开茶馆:有十几种茶可以喝;茶一定要像西湖龙井、黄山毛峰登正规传承下来的;泡茶一定要讲究;茶具要有基本的讲究(于当时而言是非常讲究了);恢复拼配茶工艺。“那时候,泡茶不讲究,茶具需要自己设计,有时候2万元投下去,就只能生产出一个茶叶罐或者提梁壶。”
之后5年,做经营、做服务、做文化,获得好口碑,1999年由国内贸易部审定为中华老字号。全国要开茶馆的人纷至沓来,取经求学,造就一批茶馆,掀起了茶艺馆的兴盛。
从郑祥栋、郑瑞清,到郑纯辉、郑小春,两百多年家族传承,时至今日,太极茶道守住了晚清民国那些茶馆老规制,守住手工拼配独家茶方,守住剑法长流的古老技艺,守住小二文化,繁衍出全球七千多位弟子,累积五百多家流派加盟店,凝聚了巨大文化能量。
手工拼配 延续独家技艺
汤红艳,味甘醇,香奇特,状元红是太极茶道独家茶,最受客人喜欢。
郑纯辉从父亲手中学做茶,守住太极茶道历史,以拼配茶和雨水泡茶吸引客人。每批新茶做手工拼配,严格承续上年风格,保持原配方的品质细节。
茶可以博大精深,包容通感,集万千滋味一身。千年茶道艺术,便沉淀于这拼配茶中。拿状元红来说,干茶香以滇红为基调,润茶香以九曲红梅香为特色,杯底香有一习祁门香、普洱陈香,还有坦洋香、九曲香,香气叠加珠联璧合,不能不说是茶叶拼配之极致。这独门技艺,在爱茶、知茶到了深处的郑纯辉手中传承得完整、透彻、精致。
“最近几年,有人在追求纯料茶、老树茶,都有点茶执着的意味。但从产业发展方向来看,茶叶最大的出路应该是做拼配茶。”郑纯辉说,“一块茶园的气候是小气候,每年的变化较大,影响茶叶品质。只有通过拼配手段,才能稳定茶品质。”
在中国,茶叶的国家标准都是拼配茶标准,而茶企业却都在追求原号茶,企业把自己的原号茶拿去审定部门审定,结果又是合格的。郑纯辉认为这是中国茶叶存在的一个矛盾和悖论,需要各方茶人共同开个研讨会解决。
“喝茶的终极体验,我想应该是我需要什么样的香气、滋味、汤色,便有这样一款拼配的茶。”
师徒传承 茶情相融
“茶要用情泡,要把良心泡在里面。”郑纯辉对徒弟们亦是用情、用心,不遗余力地传授着茶道精髓。
一次选徒考试中,在60多个打坐入定的求学者中,慕容磊一下便引起了郑纯辉的注意,“他的心很沉,入定快,是个好苗子,那次考试唯一选中了他。”可是,慕容磊进入太极茶道才呆了一天,就走了。郑纯辉甚是惋惜,在后来100多人的求学者中再也未遇到像慕容磊这样资质的人,“所以我就在QQ上跟他聊天,希望他回来。”回忆起那时候与慕容磊的聊天,郑纯辉说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说三四句,他来一个‘嗯’,我说五六句,他来个‘啊’,基本都是我在讲话,他不回。”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给感动了,有一天,慕容磊发过来一句‘我现在回来你还收我吗?’,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收啊’。”再次看到慕容磊,郑纯辉感受到了他身上多了社会染缸里的些气和浊气,但是依然有几分清高、几分清爽、几分淡漠、几分洁癖。郑纯辉决心要好好调教,从弟子规、学礼规到茶道四字经,从吃静素、练茶、打坐、到练习长流壶、短流壶,让慕容磊闭关修炼3个月。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郑纯辉带着慕容磊参加茶界各大活动历练,“希望未来中国茶叶界有他的一片天” 。
师徒传承制本身包含了对茶道、技艺的敬畏之心。郑纯辉不受创新影响,守传统、守纯粹,要求细腻、传统、地道,做有情有义的师父教导徒弟。
在太极茶道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徒弟学满3年后,就得被郑纯辉赶走。很多时候,徒弟不愿意走,郑纯辉却狠得下心,“我不能自私,认为徒弟是私有财产,捆在身边,应该让他们去更大的平台去发挥自己的才能”。
“我要送这个宝贝去车站。”采访结束的晚上,慕容磊要乘火车回老家,郑纯辉很早就说过要送他。
搭建平台 助推文化、产业发展
早在80年代,郑纯辉就有这样的感受,中国的茶界是一个封闭的王国,外面的人才不进来,我们的人才不出去。
“我亲眼看到,老教授给我们上课用的教材是50年代的,上面的批注都已经黄了,墨水都已经渗掉了。可见知识不更新,茶学教学整体上还是停留在老概念、老定律、老经验上,我当时觉得中国的茶文化,茶产业需要走出去、请进来。”为了推广茶文化、促进茶产业发展,郑纯辉利用当时国营企业的平台资源,学习效仿日本茶道的精英传播经验,唐宋茶经宫廷官员提倡、上行下效的推广途径,做了大量工作,邀请省人大、省政协、省顾问委员会到公司品茶、看表演,将茶的知识,茶与健康的意义。
日积月累,一年一年地做,效果显现,茶得到了政府中高年龄阶段官员的重视。后来,郑纯辉与王家杨老先生一起筹备成立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将一大批退居二线的爱茶老干部们吸引到了茶文化界来,各地的茶文化研究机构纷纷成立。“这些机构的确对茶文化的推广起来非常显著的作用。我在其中是抛砖引玉的一点催化作用。”
“20年前,茶文化界不仅孤芳自赏、闭门造车,而且与茶经济脱节,茶厂、茶叶加工公司对搞茶文化的人是不尊重的。我们在台上表演茶艺茶道,下面搞经济的人看完表演后甩下几句非常消极不堪的话,‘中国茶叶都被你们这些搞文化的人正坏掉了。泡茶那么复杂还有人来喝茶吗?一点茶水给你们倒来倒去。茶到茶道,就你们水倒来倒去吗’。”大多数茶叶公司不理解、不参与,但郑纯辉依旧邀请他们来看表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各大茶叶公司最终理解、参与茶道,并积极地融入,建立各自茶艺队。
作为中国茶叶流通协会早期筹备筹建人之一,全国第一个茶楼业协会——杭州茶楼业协会的三个发起人之一,中华茶馆联盟三个发起人之一,亚洲茶人论坛机构发起人,郑纯辉深刻地认识到,茶文化、茶经济需要抱团合作。“组织这些论坛、机构、茶人联盟,我都有一个定式的思维,不在里面谋取职务。所有这些组织都成全了我一个本意,让更多有能力的人因茶而结缘、因茶而结盟,形成一股大的力量,来解决我们茶经济、茶文化界的一个一个阶段性的问题。”
今年将举办第五届亚洲茶人论坛,已经成为亚洲区茶人无可替代的交流平台,郑纯辉却说,“我不喜欢做这些老大老大的活动,喜欢做些针尖小的事,希望有能力之人将来能够接受,让我可以抽身,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茶已入心
采访间隙,郑纯辉向记者提了一个尚未完全成熟的想法,未来他要推广“茶无界”的思想,并成立这样的一个机构。
“‘茶无界’这三个字我想代表着这样一种思想:茶不分新茶老茶,不分新枞老枞,不分茶类,不分国界,只要是茶的推进,都是茶人的福报。这个理念能够纠正我们当下对小众茶的执着,如日本对抹茶、美国对冰茶、北非对传统绿茶的执着,台湾对乌龙、云南对普洱、江浙对绿茶、湖南对黑茶、福建对岩茶铁观音的执着。这一个一个的执着是茶在全球范围内推广的一道又一道坎,把原来简单的茶搞得非常复杂,让不懂茶的人难以理解和接受。”今年的美国修学经历让郑纯辉对茶发展的思考有了全新的角度。
他认为亚洲茶人缺乏国际语言,缺乏国际交流经验,往往以老大自居、以原产地自居、以茶的故乡自居,过分夸大文化含量,造成很多茶人在自己的圈子里自娱自乐,人为地形成羁绊和瓶颈。茶无界,要有人研究高深的茶道,也要有人乐于普通的泡法;要有人传承传统的饮茶方式,也要有人创新时尚的喝法。这时候茶才能走向世界,畅通无阻,落地生根于每个角落。
采访当天,郑纯辉接待了一批来自日本的茶人,他迫切地表达了自己最新的想法与他们探讨。“接下来我得闭关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形成完整的想法。”郑纯辉的每一天都满是茶。
大抵,茶入了他的心,也已入了别人的心,悄无声息地滋润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