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出差以后,打开水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别忘了带好零钱,大瓶两毛,小瓶一毛五。”老公临走时反复交代我。“三毛五?不就是四毛嘛!“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烧开水的锅炉房就在巷子的左角,拐过去,五分钟的路程。打水的人还挺多的,我排在队伍的后面,仔细打量着这座不起眼的平房。房子很旧,不过三四十平方米,黑乎乎的,院子里搭了一个破毡棚,码着整整齐齐的干柴垛。房间里没有什么摆设,几只低矮的破凳子横竖摆着,坐了几个闲聊的老人。一只桶状的柱形铁炉摆在房间的进门处,一人多高,外面用厚厚的棉纱布包裹着,顶部连接着进水管。炉前伸出两个龙头,也都绑了一块纱布,底下放着一张旧条桌,打开水的人就把瓶放在桌上接水。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锅炉前,不时地往炉膛里添柴,红红的火苗突然蹿起来,老人干涩的脸上便映出一抹亮亮的黑红。老人的脚边上摆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桶,铁币丁零咣啷地扔了一层。开水房里的光线很暗,弥漫着一层厚重的水雾,老人就着炉膛里的火光眯缝着眼睛接钱找钱,忙个没停,偶尔也接过旁边几个人的话,搭个腔,乐和几句。稍微闲下来的时候,老人就着火苗点一支烟,眯着眼睛吸一口,侧着脑袋听锅里的水咕咕咚咚地翻腾,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瓶二毛,小瓶一毛五,我掏出四毛钱递给老人,拎起瓶子就走,老人在身后叫:“姑娘,找你五分钱。”
五分钱也有的找?我好奇的停住脚步,老头追出来,塞给我一张白纸头,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五分钱。我扑地一下笑了,这老头,真逗!“大爷,不用找了,明天我还要来打水。”老头固执的摆摆手:“拿好拿好,我记性不好,记不得。”
谁还记得打水要带上白纸头呢?连续几天,老头都找给我同样的白纸头。有的被我扔了,有的干脆就找不着了。
老公出差回来后,我交接了打水的差事,就再也没去过那个锅炉房了。
直到最近的一天,老公突然不再去打水了,我才知道,烧开水的老头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回乡下老家了。老人的风湿性关节炎挺严重的,不能干这个湿气重的活了。老公说,老头烧最后一天烧锅炉坚持送了两瓶开水给他,说是他认得我的瓶,草绿色的大瓶和天蓝色的小瓶,“你老婆打了好长时间的水,一直都是四毛钱两瓶。”
老公说话的时候,我正从瓶子里倒水,暖暖的水气漫出来,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干瘦的老头从氤氲了水雾的房子里一瘸一拐的追出来,固执的一摆手说:“拿好拿好,我记性不好,记不得,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