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老北京人讲究喝面茶。不过这茶和您沏水喝的茶叶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一种用糜子面做的叫“面茶”的小吃。据说原本这种小吃是推车做小买卖的走街串巷吆喝着卖的。但我不曾见过那样的情景,因为从我小时候喝面茶就已经是在小吃店里了。
糜子是一种和小米类似的作物,颗粒比小米小,产量也比小米低,种起来费工费肥又费事。一棵糜子,能结二两粒儿。别看它小,每个小颗粒都是一个顽强的生命,都具有旺盛的活力。以此,糜子是非常养人的谷物。有一种说法,糜子就是江山社稷的“稷”,代表谷神,我们的祖先把它作为谷中精华来进奉给上天,所以才叫“祭社稷”,这种祭祀是国家最高规格的大礼,进而国家也就被称为“社稷”。北京中山公园的五色土,就是明清两代举行这种仪式的地方,因此也叫社稷坛。
糜子磨成了面吃起来味道要比小米更醇香,口感也更细腻,颜色也要比小米更鲜艳。糜子磨成面,过了很细的箩,成了所谓飞箩面,就可以熬了。用这种面熬成的略微有点稠的面糊糊,看上去黄灿灿的,但喝起来并不粘嘴。不过这面糊糊并不能叫做面茶,把这面糊糊盛在碗里,在上面转着圈淋上薄薄一层用香油调稀的芝麻酱汁,然后再用一个打了孔的旧罐头筒“唰、唰”两下,均匀的撒上芝麻盐,这才称得上是面茶。面茶就是这样:闻起来是浓香的;喝到嘴里是滚烫的;品上一品,口感是醇厚的;再咂摸咂摸滋味儿,味道是咸鲜的。不过要留神,芝麻盐不能撒多了,撒多了就太咸了,喝起来呴嗓子,那可就糟蹋东西了。
面茶是典型的冬季吃食。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水泼在地上马上就能结成冰,西北风掉下来刮在脸上针扎似的疼,人们从里到外都渗透着一股寒气。这时要是能来碗滚烫的面茶下肚,顿觉一股暖流直通肺腑,不但品味到醇厚的浓香,而且心暖肚饱,把五脏六腑里的寒冷尽皆驱散了。
北京人喝面茶的方式很特别,讲究是先用筷子顺一个方向把碗里的芝麻酱和面糊糊稍微搅和一下,然后端起碗来托在手里,就那么直接把嘴贴在碗边上吸溜着喝,而且一边吸溜还要一边转悠着碗,唯有这么喝才能充分领略面茶的好处。因为面茶必须是滚烫的时候喝下去才能感受到五脏六腑无一处不暖。如果用勺子舀着喝,或是用筷子搅着喝,没过多会儿,碗里的面茶就温吞了。温吞的吃食,在北京人看来是不地道的口味,还不如不喝。而用嘴吸溜着喝面茶,表面一层虽然凉了,但即使喝到最后下面的面茶仍然是烫的。而且,这么个喝法,面茶喝完了,碗里却是干干净净的,透着那么一股利落气儿。
面茶是纯正的老北京风味,可不知为什么现在那些新开的所谓老北京风味餐厅有卖豆汁儿的,但却不见有卖面茶的。要想喝这口儿,您只能去那几家老字号的小吃店,什么白魁、地安门、南来顺、护国寺……幸好这些店还有,不至于让这简单的美味也像大部分北京小吃一样消逝在风里。毕竟,那些美味是多少代人通过自己的生活方式给这个城市留下的宝贵遗产,已经深深融入了这座古城的性格里。
严冬里,喝上一碗暖暖的面茶,体会一下老北京的滋味儿,浑身上下充满了暖意。